小衣

沈泽川登上皇座，戚竹音因从龙之功以女儿身获封东烈王，戚家祠堂供奉的族谱里终于添上了戚竹音这个未嫁女的完整名姓。女儿终于不止是戚家女，戚时雨歪在床榻，人都精神了几分。

此等殊荣，戚竹音面上不显，每日照旧，只在萧既明、陆广白等人贺她时昂头抱拳一笑，别的一句不说，一派潇洒。等到了人后，却转过头嘱咐红缨给花香漪办事时更硬气些。

红缨听了主子吩咐，暗地里嘀咕。夫人一嫁过来就在院里半埋了姨娘，她思来想去竟没琢磨出怎么才能更硬气些。

花香漪练完了字，瞥见窗下红缨撅嘴搓衣角，一时好奇，出了屋子。

“红缨。”

红缨听见夫人叫自己，连忙起身，站得笔直，一双眼对着花香漪。

和戚竹音一样。花香漪心里轻笑出来。

“有烦心事？”

红缨接连摇头，“没有没有。”

如今堂上的是个聪明人，边境安宁，过去发愁的都有了对策，想来不应有事。花香漪垂下眼，走到院中。

院里置了大缸，宽口宽肚，养着两条鱼。

红缨跟上去，暗自腹诽。别人家养鱼养的都是锦鲤，金红色好看，再起两个文雅名字。大帅倒好，养了两条鲤鱼。

这鱼是戚竹音带着花香漪逛摊子买的。花香漪对这鱼吃过熟的，没见过活的，十分好奇，于是大帅命人养了鱼，等花香漪看腻了就送去厨房炖了。

“大帅何时回来？”花香漪撒了鱼食，拿净布拭手。

“应在酉时前。今日只是例巡，并无他事。”

花香漪点点头，进了书房。

嫁到启东时，花香漪想过自己未来生活。

一颗阒都用来牵制启动、离北的棋子。

她接受姑母的教导，听从姑母的安排，心甘情愿出嫁。阒都不是安身处，只可惜没办法带姑母走。

花三小姐的才貌，人人叹服，她看出大厦将倾无可挽回，也看出姑母无法抽身。她不怕远嫁，姑母给了她依仗，她也想给姑母依仗。花鹤娓不只是太后，还是疼宠她花香漪十几年的姑母。

启东不可怕，因为戚竹音不可怕。

她坐轿里，戚竹音掀开轿帘撞进她的眼。

花香漪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，那是高空下的鸟，而非竹笼里的雀。

她叫自己“小娘”。

姑母谢世，她再没有回阒都的理由，戚竹音却给了她一个家。

“哟，看书呢？”

花香漪从沉思中回转过来，戚竹音走过来瞄她手里的书。

“兵书？”

花香漪笑笑不说话。

戚竹音也不再说话。

对视半晌，戚竹音握住花香漪手腕拽她起来，站在书放外的戚尾怀里露出一条细细的毛尾巴。

花香漪停步，看见那毛尾巴甩了甩，另一侧顶出个毛脑袋。

戚竹音拎起小奶狗后颈递到花香漪面前，“喜欢吗？”

花香漪凑过去歪头看小狗，小狗抬起两只前爪卯着劲要碰她。

新生的小狗爪垫还嫩着，日光下粉红色剔透，比头上珠钗缀的石榴石还好看。

花香漪抱过小狗放在臂弯，轻拍它的头。

“这狗还得驱虫，再过几月就是条大狗。”戚竹音揪小狗耳朵扒拉着玩，“不过你不用怕，这狗温顺得很，放你身边着，准听你的话。”

花香漪点点狗鼻子，把狗交给了红缨，“听你的，等它稍大了，要你来训。”

“行，这都不是难事。”戚竹音随花香漪净了手，想了想补充道：“这狗得好好训，等有机会带到离北，非要和他们的鹰比比才行。”

花香漪给她面子，“嗯，有你训，定比他们的鹰厉害。”

戚竹音不好意思起来，“也不一定。”

两人落座拾筷，不用侍候，自己用饭。

花香漪咽下戚竹音给夹的菜，只觉已得到最想要的平静，阒都的风，终究没有启东的畅快。